乘電梯上樓, 兩人各自回房, 顏堇昀進浴室洗了一個澡，出來後就斜倚在床頭。她的身體十分倦怠, 但是睡意全無，精神亢奮得很——白天的時候還不覺得, 等到夜深人靜, 這種糾結才縈繞上心頭, 揮之不去：她在秦都, 這個決定到底是不是對的？

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，無論怎麽想，都覺得自己當時的決定做得太過倉促, 太不夠謹慎了。

秦都到底有什麽在等著她，說實話她心裏一點底都沒有, 曹飲熙的話說得不清不楚，但是如果沒有他這一番話, 自己就真的是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了。

她本想著這一次回來, 幾家輪流拜訪一圈, 回老宅看看有沒有什麽有紀念價值的老物件，然後陪樓孝珩進始皇帝陵裏走一圈就功成身退——這之後，恐怕終此一生她都不會再踏進秦都一步，除非她真能找到顏言, 對祖宗做一個交代。

不知不覺滑進被裏, 在睡著的前一秒鐘, 她才驀地想到：自己沒留宿在方家這件事, 是不是該知會他一聲呢？

***

前一天晚上不知道幾點才睡著，第二天顏堇昀直接睡到日上三竿才被手機鈴聲吵醒。

“餵？”她迷迷糊糊地接了電話，厚重的窗簾隔絕了室外的陽光，讓她還想再睡一會兒。

“昨天你怎麽沒留在方家？”電話那邊的人語氣有些沖，顏堇昀反感地皺了皺眉。

“你是誰——”剛說了三個字，就猛然反應過來，自己昨天晚上入睡之前還想起這人來著，可是想著想著就睡過去了，要通知他一聲的事，就這樣被遺忘在了夢境深處。“樓孝珩，不好意思，我忘了告訴你了，我現在就住在……”

“方焱已經告訴我了。”樓孝珩在電話那邊深吸了一口氣，放緩了語氣，“我就在酒店大堂。”

“啊？”顏堇昀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，“你在酒店大堂做什麽？”

電話那邊明顯傳來清嗓子的聲音，“你不是說要出去轉轉？”

“哦。”顏堇昀還是有點懵，她呆了幾秒，才給出回應，“那你等我一下……你和阿雯姑娘說了沒有？我昨天和阿雯姑娘說，一起去逛的。”

樓孝珩又清了清嗓子，“我和表哥一道過來的，阿雯姑娘和表哥已經出去了。”

顏堇昀無語了片刻，才遲鈍地說：“那我收拾一下就下樓，你……稍等我一下。”

掛掉電話，顏堇昀又在床上坐了一會兒，才飛奔到衛生間洗漱，對著鏡子看了幾眼，見臉上熬夜的痕跡不重，也就放心地換了身休閑裝下了樓。

樓孝珩果然正在酒店大堂等她，這人今天穿著也頗為休閑，臉上架著墨鏡，沒有坐下，而是站在大堂中央，配著渾然天成的氣勢，看上去倒像是衛家的太子爺過來巡店，酒店的工作人員們也都戰戰兢兢，迎來送往間平白就更客氣了三分。

顏堇昀心底暗覺好笑，又覺得衛氏酒店的工作人員們有些可憐，快步走到樓孝珩身邊，輕輕戳了一下他的手臂，“你什麽時候來的？”

樓孝珩扭頭見是她，這才轉過身，“沒多久。”他不自在地晃了一下，轉了話題，“我原本以為你今天要回顏家老宅的，想著給你帶帶路。沒想到……方焱說你今天想逛逛？想去哪裏？”

這個問題可難倒了顏堇昀，她昨天是這樣對曹飲熙說的沒錯，但是回房間之後就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，先前做過的功課又不夠詳盡，這一問之下也回答不上來自己到底想去哪裏。

樓孝珩輕輕“嘖”了一聲，“現在時間也不早了，去遠一些的地方有些來不及，我先帶你去市裏吃點小吃吧。”

女孩子少有不愛美食的，特別是各種網紅小店，賺的大抵都是這一群人的錢。樓孝珩雖然不知道顏堇昀想要去吃哪一家，但是用手機稍一搜索，也查出了不少候補選項。他隨便挑了一家不太遠的店，開車載著顏堇昀奔了過去。

***

吃吃喝喝閑逛了一個下午，晚上兩隊人前後腳回到衛氏酒店，剛巧在酒店門口撞上。顏堇昀手裏舉著一杯果茶，笑著走到阿雯身邊，“你們今天去哪兒玩了？”

阿雯搖了搖頭，臉上的神情看不出開心與否，她低頭打了幾行字，【我剛才一不小心撞上了一個用黑袍子遮住全身的男人，他說了些奇奇怪怪的話，我總覺得我好像見過他。】

顏堇昀瞪大了眼睛看著阿雯，“你……”她頓了一下，王桓和樓孝珩就站在離她們兩個不遠的地方，有些話就不方便說出口了。

“我買了水果。”她擡了擡另一只手，“等下過來我房間，我分給你吃。”

那邊樓孝珩和王桓說了幾句話，四人一道往酒店內走。

顏堇昀忍不住在心底嘀咕：“這個妹妹我曾見過”的事在阿雯身上發生一次也就算了，發生兩次可是太奇怪了。而且這樣……很尷尬啊。

她悶頭往前走，就沒註意到當下的酒店大堂於昨日全然不同的氣氛。直到身邊的樓孝珩停住步子，還悄悄拉了她一下，才停住，“怎麽了？”

樓孝珩微微朝前方點了一下下巴，示意她擡頭去看，她這才順著樓孝珩示意地方向看過去：一位身著職業套裝的中年女人正坐在沙發上，面前擺著一杯還冒著熱氣的茶，酒店大堂經理後背微躬地站在沙發旁，一臉緊張模樣，額頭上的汗都要滴下來了。

顏堇昀有些懵：這……是誰？

雖然，只看酒店大堂經理的表現，她心底已經隱隱有了一個猜測。

“衛姑姑。”樓孝珩禮貌地向坐在那裏的女人打招呼。

顏堇昀抿了抿唇，她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隨著樓孝珩一起打招呼。如果打招呼……她該怎麽稱呼來人呢？衛姑姑——衛瑛，是如今的衛家當家人，顏堇昀對她的了解也就僅此而已。

“你們回來了。”衛瑛主動起身，對大堂經理小心翼翼後退視若無睹，徑直走到私人面前，先朝樓孝珩微點了一下頭，繼而目不轉睛地盯著顏堇昀。

顏堇昀不自在地後退了半步，完全失去了開口打招呼的欲/望。

衛瑛就這麽盯著顏堇昀看了一分多鐘，才略帶惆悵地收回了視線，轉身離開了。

四人目送衛瑛離開，顏堇昀輕輕捅了捅樓孝珩，“她這是什麽意思？”

樓孝珩神色覆雜地看了她一眼，欲言又止。

“到底怎麽了？”顏堇昀擡頭盯著樓孝珩。

樓孝珩的臉上難得露出尷尬，他環顧了一下四周，才低聲道：“我回來再告訴你。”一邊說，一邊朝顏堇昀使了個眼色。

顏堇昀這才猜到樓孝珩想說的話恐怕涉及到幾家長輩，衛瑛又是衛氏酒店的老板，周圍都是衛氏的員工，當著員工的面宣揚人家老板的八卦總歸是不大妥當。再說，這件事恐怕繞不開顏言，甚至姚思然，樓孝珩也怕顏堇昀聽了之後反應太大，吵嚷起來，那就不美了。

想通了這一點，顏堇昀就失去了追問的興趣。顏言壯年早逝，姚思然也已經去世那麽多年了，無論當初有過什麽樣的糾葛，就算再狗血八點檔，這麽多年過去，那些前塵往事也總該歸於塵土，沒有必要再去追溯了。

“唉，你不用告訴我了。”她擺了擺手，“我也看出來了，她這一次過來，就為了看看我——看的也不是我……總之，就這樣吧。”

她不追問，樓孝珩自然求之不得，他松了口氣，“也行，那些事我也只聽說了一個大概，也說不清楚。明天早上我再來接你？”

“行。”顏堇昀答應下來，她現在只想趕緊把樓孝珩敷衍走——倒不是說她不樂於見到樓孝珩，或是過河拆橋，只是在經歷過衛瑛這一段小插曲後，她又重新想起了阿雯剛剛告訴她，卻又沒說完的那件事。這件事又不同於那些陳年舊事，到底是關乎身邊的人，為了避免以後可能會出現的尷尬，她還是打算先問清楚些。

***

又是將近午夜，顏堇昀才從阿雯的房間裏出來。

就在剛才，她終於問清了阿雯的心意，阿雯幾乎可以肯定，她確實對王桓存在好感，不僅是因為那虛無縹緲的莫名的“熟悉”，更因為這些天的點點滴滴。

但是，今天忽然遇見的那個奇裝異服的男子，又確實帶給阿雯和初見王桓時相同的感覺，而那人，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，又比王桓要危險許多。

【他好像不是一般人。】阿雯這樣告訴顏堇昀，【他出現得很突然，但是幾乎是一眨眼的工夫，人就不見了，王桓都沒看見他。】

“一眨眼的工夫人就不見了？”顏堇昀只覺得這個形容十分玄幻，“他總不能是幻影移形了吧？”

【幻影移形是什麽？】

面對阿雯的一臉茫然，顏堇昀飛速地解釋了一下“幻影移形”的意思，又問阿雯，“那他對你說了什麽沒有？”

【他說，“終於又見到你了”。】阿雯停頓了一下，又繼續飛速打字，【我也很確定，我之前並沒有見過他。】

從阿雯的房間出來，顏堇昀還是有些回不過神來，她直覺自己應該是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，腦海裏似有靈光一閃，但是這閃光太過稍縱即逝，細細回想也抓不住半點尾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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